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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秒哭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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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孙凯亮 更新时间:2008/12/5 20:20:16 信息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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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笛拉响的时候,穿透云层的阳光幻化成无数观音手,一边举起亡灵,一边抚慰生灵。黄钟起自珠穆朗玛之巅,成大吕之风漫过东海,成群流星跌落大地……默哀中,我握着泣不成声的女生的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没有说话,万语千言迷失了抵达口舌的路,真的,我想他们是迷路了,他们被这巨大的悲伤的气场磁化,又被那遥远得几乎漠然的民族意识唤起,从四肢体骸上爆发,千疮百孔,一泻汪洋,汇成一百八十秒神圣的喧嚣,气贯长虹。 这样的仪式,中华民族是陌生的。我们是一个习惯在希望的道路上谨慎眺望的群体。是的,我们汉民族几乎所有的仪式都是在希望的指向上眺望——这是“吉”这个词的本意。汉族本是一个仪式丰富的民族,这首先体现在国家礼乐上;除此而外,佛道场所进香祈福、婚丧嫁娶和四时节令的风俗又构成民间仪式的主体。他们展现了一种伦理秩序的光芒,她着眼现世,面向希望。她把那种酒神式的、悲剧化的庄严与疯狂留给了大写意的江湖。这和西方以宗教为核心的仪式迥然不同。 我目前无法考证古希腊悲剧仪式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后期宗教仪式,因为它们在本质上是对立的(人性与神性的对立)。但是在情感指向上,他们却不约而同与我们东方的“吉”的观念相反。它们都是一种依靠“恐惧”或“不幸”建立起来的唤起生命重生的系统。不管是宗教的还是非宗教的,其风格都是醉与狂,他们面向救赎,着眼来生。他们把严谨的秩序排挤给冷峻的逻辑科学,宗教迷狂与科学的理性分离,而生命的和谐似乎建立在这种匪夷所思的“精神分裂”上。 但这一次,公元二零零八年五月十九日下午,一百八十秒悼念,我依稀感受到悲剧仪式的力量。地球上五分之一的人口,在这个时间同时肃立,我担心这个星球由于从未体验过这种静止而再次震撼。事实上,世界的确震撼了。就像我在听闻以色列人面对所罗门宫墙哭泣的震撼一样,世界被震撼了——因为这种仪式,上帝和佛祖都听得懂。 是的,在耶路撒冷,有一道哭墙。 公元前10世纪的时候,古以色列国王所罗门为耶和华建造了第一圣殿,这里成为犹太教的核心。大概四百多年以后,以色列王国为巴比伦人所灭,第一圣殿付之一炬。犹太人沦为“巴比伦之囚”。犹太人后来重返家园,在旧址上又建起了第二圣殿。公元前后,罗马帝国镇压犹太教,屠杀流放了大批犹太人,第二圣殿又被夷为平地,只留一段保护墙。直到东罗马帝国时代,犹太人每年才有一次机会重返圣地,信徒面壁而泣,“哭墙”由此得名。再后来的历史,我们就熟悉了。多灾多难的犹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时空中成为有族无国的代表,他们强大的民族凝聚力甚至叫我怀疑“国家”在群体凝聚过程中的力量。因为“哭墙”作为一个悲剧仪式,其支撑点是宗教。 我们是一个没有宗教传统的民族,我们的国家观念建立在一套以礼乐为表征的伦理系统上。作为中华大地一介子民,我时常思考并忧虑:礼乐崩溃后,洋流冲袭中的中华故国靠什么重建青春中华统一体的精神内质。困顿之时,遂有三尺微命,一介书生之感。这几年为秦川祭祖兴奋过,为鲁地祭孔兴奋过,为京剧走入课堂兴奋过,为昆曲复兴兴奋过。而“兴奋”不足以成为力量。 直到央视主播罗京第一次宣布:国家把每年的五月十九日十四时二十八分到三十一分这一百八十秒规定为国丧仪式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才第一次夺眶而出。面对倾颓的校舍我没哭,面对感人的救助我没有哭,面对总理的老泪纵横我没有哭,面对子弟兵临危受命我没有哭。我不哭苦难,不哭贫穷,原谅我的无情,真的,面对我泪流满面的兄弟,我曾在心里这样这样道歉。我知道,那个更有价值,更叫我震撼东西还没有到来。而它必定到来。它必定在某一个契机爆发,而我皓首穷经心系华夏苍生的师友们何曾想到:苍天竟以这样的筹码交換我十几亿华族兄弟天下一家的归途!我的兄弟,不管你活着还是死去,此刻我们又一次并肩,趴在了我们祖先早已筑起的哭墙上!一百八十秒哭墙,并非时间的厚度,亦非空间的长度。颔首,静穆,它指向华夏大地! 古人言:春色三分,二分流水,一分尘土。悲情的动员是容易的,而深沉的价值绵延却任重道远。做四言古风一首,以警风雨同舟的兄弟,并告慰死难同族亡灵: 尘封九鼎,归来不易。 吾辈师友,同珍同惜。 百秒哭墙,万众云集。 手足相连,不离不弃。 惜哉逝者,悲风猎猎。 阳关西去,杨柳依依。 昔有水火,地陷东南。 铁蹄踏歌,胡狄西夷。 阴晴圆缺,智者奇法; 怀沙沉江,屈子正葩。 故国多艰,缅怀兄弟。 挑灯把酒,以酹川晓。 长夜漫漫,东方闻鸡。 今吾同侪,和衷共济。 苍天不死,孰道忧罹? 山河峥嵘,岁月往替。 沧海横流,大江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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